台灣的專利業界可以說是先天不足，後天失調，隨著時間的過去，不僅沒有往上提升，甚至有向下沉淪的跡象。像專利業界大師級的周延鵬甚至認為：「台灣智慧局不應該再花時間去審查專利，可以將台灣專利簡化到只要申請人擁有美國、日本、歐洲專利，就自動給予申請人台灣專利，就像進口專利一樣，不用再花時間去審查。」面對近來台灣專利申請量連續多季下降、越來越多的優秀專利工程師考取對岸專利代理人的資格，不禁令人感嘆：難道台灣的專利業界真的是沒希望了嗎？然而，去年12月18日才走馬上任的專利師公會理事長吳冠賜卻沒有如此悲觀，他認為只要做好3件事，台灣專利界的位階及專利品質一定可以向上提升。這邊所說的「專利業界三要件」分別是：考試正常化、價格合理化、以及專利事務所法人化」。

擁有清大化學碩士及台大法律學士的新任專利師公會理事長吳冠賜在專利界的經歷相常完整，除了擁有專利師資格外，他在自己開設專利事務所之前，曾在智慧財產局 (當時仍為中央標準局) 當過7年的專利審查委員，所以他不僅寫過無數的專利說明書，也審過無數的案子；對台灣專利業界的生態也有相當透徹的了解。在這種背景下，他對專利工作充滿了熱情，也對台灣專利業界有很大的期許。

攝影：蔣士棋

撥亂反正　從根源做起：專利師考試必須要正常化

環顧目前專利界有很多亂象，像很多優秀的專利工程師無法順利考取證照、企業智權人員與專利事務所無法以共同語言對話、低價競爭蔚然成風等等，吳冠賜認為，要改變亂象，必須從根源做起；要專利產業正常化，專利師考試資格應先要改變。

吳冠賜表示，從首屆專利師考試的時候，就有一些聲音希望能全面開放，讓不同科系的都可以進到專利這個行業，但現在專利師考試已經到了第8屆，加上對岸也開放了專利代理人考試，所以已經到了要好好檢討一下的時候了。

歷經了過去8屆的專利師考試，事實上也沒有很多非理工科系的人錄取，像唸法律或是學商的，應該也只是個位數而已。吳冠賜指出，「專利工程師」是台灣獨創的產物，環顧世界各國，先進國家都是專利師或是專利代理人在撰寫專利說明書的，在還沒有成為專利代理人之前，這些工程師只是助理或是專員、不能回信、不能回答問題、也不能回覆OA，所以專利師或是專利代理人的專業地位是很明確的。除了歐洲、美國、日本這些專利大國外，包括加拿大專利的代理人考試也是考專利說明書撰寫為主。至於大陸的專利產業方面，理論上也應該是如此，但吳冠賜認為大陸現在已經有一點在學台灣；另一個原因是由於大陸的案件量太大，所以有不少案件也是由助理來處理的。但另一方面，大陸官方會調查專利代理人的需求量，然後一直研擬政策，讓代理人數量不斷快速增加，以符合市場需求。吳冠賜說：「因為中國大陸的專利代理人考試制度在一開始就引進國際通用的遊戲規則，所以比較合情合理。像台灣很多優秀的工程師，去考大陸代理人一下子就考過了；甚至一些台灣企業負責智權的智權長或智權經理去考也通順利通過」。

如果從制度面來看，吳冠賜表示專利師主管的單位不是司法院而是經濟部，因此要解決的大部分是專利說明書撰寫的問題。去年台灣專利申請新案送件含發明、新型及設計，共約75,000件（其中發明專利約45,000件、設計及新型專利約30,000件），因為數量龐大，所以需要有足夠數量的專利師來處理。因此真正要解決的是專利申請的問題。

針對「台灣專利市場需要多少個專利師／專利代理人？」這個問題，吳冠賜粗略的估算，表示如果以新案來計算，平均一個人每個月能處理5件已經很多，如果是翻譯案配合助理大概可以到10件，也就是說一年撰寫60件或是翻譯120件；換算下來，台灣「至少」需要1000名以上會撰寫專利稿的專利師。

經過過去8屆專利師考試，考試通過的共有400多名，截至2016年1月6日為止，在專利師公會登記有案的專利師共294名，但這些具專利師頭銜的人不一定都從事專利稿撰寫的工作，也許會在企業的智權部任職，或是僅從事專利分析的工作，因此如果照現在每年專利師考試通過的人數來算，「至少」還要10年才能達到市場的需求量。吳冠賜說：「所以現在很多事務所都是只有幾個專利師，然後再雇用幾十個專利工程師。這是很普遍的現象，但也是不正常的現象。」

要解決這個問題，吳冠賜認為可以朝3個方向努力：

（1）從源頭打開，把考試大幅簡化，讓有資格的人都可以進來這個行業。將專利師考試的應考資格改為必須具備理工科系21學分是很合理的，因為全世界都一樣，應該會比較好接受。如此一來，便可以將考試簡化，免除不必要的理工類考試科目。

（2）企業智權部的人員是負責跟專利事務所、專利師互動的，因此最理想的狀況是企業智權部的人員都以具專利師資格的人來擔任，如此一來才比較容易跟事務所的專利師對話。

（3）另一方面，也希望專利審查官 (甚至是法官) 也可以一起用共同語言來進行對話，如果以上三方人員都具備專工背景、都有實務經驗、能用共同語言對話的話，就不用一直繞圈圈，效率可以大幅提升。

吳冠賜認為專利工作的分工可以再細密一點，像純法律背景的人員可以去處理訴訟、法律案件；專利師就是要撰寫專利稿以及提供技術諮詢。像智慧局也不會去找一個商學院背景的人來當專利審查官。最簡單的分工方式是讓非理工背景的人可以代理專利案件，但撰寫專利說明書還是要由專利師來處理；如果遇到訴訟案件，就該與律師來搭配。

低價競爭讓台灣專利界優勢變缺點：留住優秀工程師　價格合理化很重要

在專利界打滾多年，吳冠賜認為台灣專利業界的優勢是速度快、價格低廉；但最可憐的地方也是在於價格低廉。價格低廉的原因很多，除了是因為同業低價競爭外，吳冠賜指出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有一些在事務所待過的工程師跑到企業去，這些工程師其實對專利事務所的生態不是十分了解，對成本的結構也只是一知半解而已，例如說他們寫一個案子只拿到1/3的錢，但其實那不是真正的成本，因為背後還有一群專利行政人員在運作。在對成本一知半解的情況下，這些轉戰企業的工程師就開始殺價。因為這些工程師到了Inhouse之後，觀念就開始改變。「像如何能獲得績效？不能只是看申請很多案子、獲得很多專利，他們的思維變成是：我一樣申請了這麼多案件，但我只花了公司多少錢，省了多少錢，只從cost down去考量。他們會變成不知不覺的去追求這種績效，這種觀念是完全錯誤的，但台灣廠商就是習慣追求這種績效。」

吳冠賜說：「台灣有很多很優秀的工程師、甚至是優秀到寫出來的專利說明書讓人驚艷。就是說他寫出來的說明書可以同時符合歐、美、大陸、以及日本的專利要件，而且收費不貴；但即使不貴，也不能便宜到那個程度。本來很優秀的工程師，但在客戶節省成本的限制下就無法發揮，因為要在限定價格內完成說明書的撰寫，所以很多時候會身不由己的完成一些稿子。

國外的收費是台灣的十倍，以至變成一直在訓練國外的人；所以台灣專利業界本來是有很多優點的，但現在卻變成很多缺點。當然市場中還是有一些濫竽充數的專利工程師，但一般大型事務所以及歷史悠久的事務所，有很多很優秀的工程師，應該可以得到多一點回饋，特別是客戶指定要選用很優秀的工程師的時候，就不應該期待只付出很低廉的價格。」

另一方面，事務所本身也有很大的壓力，因此也迫於奈的會跟著降價。吳冠賜認為，專利事務所的黃金期已過，以前可以用一個很合理的價格來完成作品，讓事務所的工程師、行政人員、以及客戶三方面都很滿意，但現在工作卻變得很緊湊。因為隨著企業cost down，事務所也跟著cost down，以較少的人力來處理大量案件。在大家都在cost down的情況下，不知不覺的就往下沉淪，沉淪到現在，會讓人擔心很難會有好品質的專利出現了，因為已變成一個惡性循環。

隨著時間過去，現在看看大陸又是什麼狀況。吳冠賜說：「之前跟我們一樣規模的事務所，現在是我們的5倍大；他們現在新案的收費也是我們的好幾倍。大陸現在也是兩極化，好的事務所可以收費很高，而一些品質普通的小所也是一直在拚價格。」像大陸的大事務所寫大公司的好案子數量很多，當然品質不好的事務所也不少，因此吳冠賜用相同規模的事務所來比較，才發現自己已經被同期的事務所超越好幾倍。

換句話說，大陸的專利市場現在是分層級的，品質好的事務所可以收取比較高的費用、也有一般品質的收取一般價格，或是以低價取向的，市場可以各取所需，但台灣則是普遍性的都被壓得很低。

吳冠賜認為專利師收費應該可以和律師一樣，考慮用鐘點費制度。假設一般專利師是一小時收費台幣6,000-9,000元，專利工程師是一小時收費台幣2,500-4,000元，如果一個案子專利工程師要10小時完成，單工程師收費就是25,000到40,000元，如果這個案子要3個工作天，客戶可能就要付70,000到120,000元，這還不包括專利師的費用；像吳冠賜跟國外客戶報價也是以時薪來算的。他表示台灣專利業界一開始的對價方式就不對，特別是有很多企業要指定工程師的時候，用按時收費也可以解決很多問題，就像大牌律師跟小律師一樣，收費是不一樣的；紅牌的專利工程師跟小專利工程師收費當然也是不一樣，要指定就應該要付出高一點的代價，這樣子的對價關係才是合理的。

事務所法人化勢在必行

為了與世界接軌，吳冠賜認為專利事務所法人化也是勢在必行的，而且不需要跟專利保險綁在一起。因為台灣的保險制度沒有強到可以計算出專利的保費及賠償金額，像會計師已法人化一段時間，但因為找不到保險公司來承辦，所以也沒辦法登記。吳冠賜說：「為什麼弄到那麼複雜呢？為什麼一定要與保險綁在一起？我們只要參考歐洲、美國、大陸如何操作即可。只要登記法人化的賠償額度，再保持這個賠償金額，這是最簡單的辦法。像我現在合作的英國事務所，登記的賠償額度就是100萬英鎊，我們還是選擇跟他合作。」

吳冠賜表示，專利師公會最近會積極搜集各方面的資料，參考其他各國的制度是如何設計的，也可以考慮以預備金的方式來推動事務所法人化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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